在妃子们的精心照料下,宁远的身体恢复的很快。
奔奔显露出了调皮捣蛋的本性,小家伙总是四处乱爬,东嗅嗅西闻闻,对万事万物都怀抱着无穷的好奇心。
宁远的气色也一天天好起来,她脸色逐渐变得红润,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瘦弱颓唐,日子仿佛渐渐有了希望。可大家却都明白,最后的战争,正在悄无声息地拉开序幕。
果然,等奔奔一足月,前后的清算便一同下来。
先是宁远因联合传统新科状元蓄意谋反的大帽子扣下来,本以为诞下皇嗣可以将功抵过,但胤霆好像下了让宁远必死的决心,在一个深冬,宁远再一次被抓进了大牢,奔奔被皇上派人接走。
而后宫的众妃,因为在宁远生产时随意走动,不服管教,也被禁足处理。
虽然明知这禁足根本管不住她们,可命令下达后,受伤的却还是宁远。
她一边呼喊着:“把我的孩子还回来……”一边被几个侍卫摁着,送进了京城大牢中。
但这次,宁远被抓进大牢,却已没有了初次入狱时的局促和颓唐。
因为她知道,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。
在牢狱里,她每天定时吃饭,偶尔借助狱中简陋的陈设锻炼、散步。
狱卒被犯人阳光健康的生活态度惊呆了,附身对着同伴嘀咕:
“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,这人就是个疯子。”
宁远听到了,只是微笑不语。
他们都不明白的事,她却明白。
虽然爱情破裂,亲情也随之显露出它狰狞的面目,但总有一些人,会站在自己身后,遮风挡雨,相互救赎。
还是和往常一样,宁远被判处斩刑。
行刑的那天,宁远梳洗整洁,被押送在囚车上,游街示众。
路边站满了许多围观的百姓,他们看向她的目光,有疑惑,有惊奇,最多的还是惊诧。
有人对她报以鄙夷的目光。
有人则是崇敬地看着她。
他们对民间流传出的,宁远的事迹议论纷纷:
“听闻她曾经是个娘娘呢。”
“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?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吗?”
“不是的,听说她以前是很受宠的,直到有一天,这个娘娘突然就疯魔了,先是忤逆了皇上,又是忤逆了父母,因此虽然生下了一个公主,却还是难逃一死……”
“啧啧,这是怎么啦?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,非要自寻死路么?”
“是啊,怪不得说是个疯女人呢。”
“不过,话虽这么说,我却有点羡慕她……”
“羡慕她什么?你也疯了?”
……
各种流言穿进宁远耳朵里,有愕然的、惊讶的、还有鄙夷的、钦佩的……
宁远对这些统统一笑置之。
她站在囚车上,双手反绑,但是她并不落魄。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,没有人往她身上丢白菜鸡蛋,所有人只是惊奇地凝视着这位穿戴整齐、一丝不苟的女子,看着她是如何光荣的盛大的迎着死亡前行的。
在人群里,她甚至看到了余二娘。
余二娘还是和往常一样,布衣荆裙,远远地站在人群中间。
可她的气质,使宁远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她。
她不是该被斩首了么?竟也逃了出来?
宁远眸中隐有诧异,一闪而逝。
也对,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秘密。
也许余二娘也会有自己的秘密。
宁远冲着她遥遥一笑,余二娘也对着宁远友好的笑,不过,她的眼神与在余家村时的迥异,而是带着钢铁般不可屈伸的……坚毅。
是的,是一种坚毅。
这个女子,因为一场无妄之灾背井离乡,长年累月地蛰伏在乡村中,每日劳作、耕种,可是她的心里隐藏着一头猛虎,先是男扮女装夺得了状元,又是自毁前途以血荐轩辕……
现在,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,完好无损地站在人群中,对着宁远微笑。
宁远竟隐隐起了钦佩的感觉。
囚车缓缓前行着,余二娘还在微笑。
宁远不明所以,也对着她笑。
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,直到成为一个小点,再消失在她的视野中。
宁远凝视着前方。
万人瞩目,千夫所指,她背叛了这个世界,从这里彻底逃逸了出去,可是她的心情却很好。
她就这样昂首挺胸,被羁押着进了刑场。
太监宣读罪诏:
“……罪女宁远,年十七……忤逆天子,不敬苍生……与逃犯余氏谋反……于今日处斩。”
宁远静静地听着,对这些莫须有的罪名,只是微笑。
刽子手大声问她:“你可有什么话说?”
宁远淡淡地答:
“我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往日的死刑犯,大多是痛哭流涕地哭爹喊娘,求着刽子手饶命,可宁远沉着冷静,眼神中还带着一丝……不屑。
这令刽子手十分惊讶。
他问宁远:
“你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?”
宁远摇摇头,“没有。”
她看着远处人群中闪闪发亮的一点银光,笑道:
“有什么好说的?这又不会成为我的遗言。”
话毕,一道光芒急射而来,刽子手面露惊恐,刚要闪躲,那银光不偏不倚,正中刽子手的咽喉。
他登时被麻倒,举着斧头倒在地上。
人群哗然。
远处,一个,不,是一群身穿奇异铠甲的女子全副武装地登场,她们人手拿着一柄从未有人见过的弓弩,像神仙一般从天而降。
侍卫战战兢兢,有胆子大的问道:“……你们,你们是干什么的!”
“这还用问。”冉贵妃答道。
又一道银光射来。
“当然是劫法场抢人啦。”她答。
人群陷入了骚乱,四处逃窜,慌乱中有人拉住了宁远的手,接着,身批盔甲的众妃将宁远紧紧地护在看中心。侍卫们硬着头皮将众妃包围,羽箭如雨点一般向她们落下,可是……
可是古代兵器是敌不过现代3a级软质防弹衣的。
弓箭像雨点一般落下,像玩具一样被轻易催折。
侍卫们目瞪口呆,只能快马去皇宫叫更多的救兵。
不一会儿,浩浩荡荡的人马集结,将众妃们团团围住,严正以待,可是却不敢轻易上前。成群的侍卫中有一顶明黄色的轿子,胤霆坐在里面,外面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大内侍卫。
两拨人马呈包围之势,宁远处在风暴中央,和胤霆遥遥相望。
胤霆低声对太监说了些什么,太监咳嗽了一声,尖声叫道:
“大胆贼子,倘若你们现在伏法,已然还有一线生机,如若再负隅顽抗,当心刀剑无眼!”
枫皇后骑着白马,从容不迫地上前。
一个帝君,一个帝后,此时竟成刀剑相向状,两人沉默地望着对方,互不相让。
枫皇后说:“你们必须放了宁远。”
胤霆又低声说了句什么,太监抬起头,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打鸣儿的鸡:
“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。”
言外之意,已很明显。
后宫妃子,包括宁远在内,也不过二三百人而已,而包围他们的侍卫,则有千人之多。
孰多孰少,已经一目了然。
胤霆踌躇满志,仿佛君临天下的帝君,傲慢地俯视着这群身着奇装异服的乌合之众。
纵使有能刺穿铁甲的弩,又有什么用?
敌得过他们人数众多吗?
一群妇道人家,到底是没用的。
枫皇后很轻地笑了:“这句话应该奉还给你们才对,如果现在投降,尚且还来得及。”
她看向胤霆,“我的意思是,你,现在逃跑,还来得及。”
太监想张嘴说些什么,却被胤霆一把推开。
他负手长立,冷冷地看着宁远。
从前他以为她温顺、懂事,是如此的清醒脱俗清醒脱俗,和那群疯癫的女人一点儿都不一样。
没想到他居然错了。
大错特错。
这个女人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冥顽不灵、离经叛道。
宁远开口道:“把我的孩子还给我。”
胤霆对宁远说:“朕早知道你是这种毒妇,当初怎么会与你相识。”
宁远看着他,心如止水:
“难道你让我死,我还乖乖的任你宰割么?”
顿了顿,她道,
“阿霆,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霆。刚愎自用,狂妄自大,你有没有想过,其他人也是和你一样有想法的、活生生的人?我只是没有达到你幻想中那个顺从听话的奴隶标准,可你显然不能接受这一切。你没办法接受自己的爱人有主体性,甚至接受不了你的母亲有主体性,你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是任你摆布的娃娃?是吗?也许阿忆是,也许余娇娇是,只是我不是。”
宁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,一字一顿地说:
“我、不、是。”
胤霆青筋暴起,怒斥道:
“为什么不能乖乖任朕摆布?朕是皇帝,是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九五至尊,朕的能力胜过这世界所有人!任朕摆布,有什么不对?”
“能力?”
想起了余家村流离失所的村民,十几年前白白送死的千万,还有被层层克扣贪污的赈灾款……贪官不过是白手套而已,大部分赃款,早已秘密流进了胤霆的私人金库。
宁远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容。
“你有什么能力,只不过是站在特权之上而已。”
这话仿佛拥有千钧之力,重重地砸在人群中。
是的,也许贪婪自私、目中无人,或许更大胆一点儿,他们所引以为豪的“能力优于常人”,也只不过是因为站在了特权之上,所诞生的一种幻想。
飘渺而虚幻。
一石激起千层浪,众人议论纷纷。
就连围攻众妃的侍卫,拿着弓箭的手也迟疑起来。
胤霆的脸色变得铁青。
他再也不顾什么帝王的风范,将世界上最恶毒的恶毒的字眼统统加在了宁远身上。
他不停地咒骂着曾经的爱人:
“你这个贱人,活该被千刀万剐的毒妇……”
“朕要扒你的皮、抽你的筋,踩着你的尸骨,将你削成人彘!”
宁远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,平静地看着近似癫狂的他。
身旁一个全副武装的妃子突然拉了拉宁远的袖子,宁远猛的扭头,发现原来是钰嫔。原来她一直护在她身边,从未离开过。
钰嫔淡淡地扫了一眼破口大骂的胤霆,问宁远:“你觉不觉得他很烦?”
顿了顿,她侧着脑袋,似乎在思考什么。
过了一会儿,钰嫔郑重地开口:“是不是他不说话,就会好很多?”
宁远不明所以,点了点头。
钰嫔也点了点头,探手入怀。
掏出一把□□18手枪。
然后,她举起手枪,对准胤霆的眉心,勾了勾手指。
宁远看到胤霆奇迹般地腾空而起,一抹鲜血从他的后脑勺缓缓地飞溅而出,他飞得那么高,那么缓慢,是如此的富有戏剧化,好像和蓝天融为了一体……
只听到“啪”地一声。
一代帝王在血泊里终结了他的生命。
作者有话说
第84章 第 84 章